坚持了2个多月直播，粉丝依旧没有破四位数，一天也秒不出几单。王小北终于决定穿裙子上镜了。

开播以来，王小北的工作节奏雷打不动，每天中午起床，下午直播，晚上选品。而这一天，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到长春市的迪奥专卖店，给自己选了一条酒红色的短裙。

也不管服务员问“女朋友的尺码是多少”，王小北径自走到试衣间换上了裙子，在镜子前左右观摩。

结账付款，王小北打车去了公司。这一次，化妆师前后帮他倒腾了两个多小时，中长发被烫得蓬松起来，眼影、口红也比平时浓重了许多，当涂上一抹腮红的时候，只要不开口，就不大有人看得出他是男儿身。

进入直播间，有些粉丝询问：“小北被换走了吗？”

王小北一开口，粉丝们就炸了锅。

跳槽的男主播

王小北入淘做直播的2018年，男主播李佳琦已经爆红了一年多。然而，“美妆类”主播的人群分布依然是阴盛阳衰。王小北自诩是和李佳琦一样的“精致男孩”，而且是医生世家出身。在选择“美妆”作为自己的品类时，王小北本来自信满满。

然而，两个月做下来，虽然在白皙的脸上涂了不少层面霜，朱唇上涂了不少层口红，可是这些努力换来的结果却不如李佳琦魔性导购语的一个零头。

王小北的粉丝始终逡巡在四位数以下，不过是成千上万足底美妆主播的一员。

那时已经临近年关。

过年的这天，王小北依旧没有回家，坚持穿着男装直播卖货，和粉丝互动，然而即使一波波地发送新年福利，粉丝还是没见涨多少。之后放假的那几天，王小北坚持在公司直播，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涨起来的希望。结果却是冰冷的。

一个藏在心底的计划，终于被唤醒。王小北想到了穿上女装直播。

第一次穿女装纯属偶然，那是一群玩cosplay的朋友邀请王小北参加一个party。坐在化妆台上，化妆师不由分说地给王小北戴上一头橙色的长发，并让他穿上一套紧身连衣女装。原来朋友让他cos的角色是女性动漫人物明日香。王小北记得，那天有很多人过来和他这个“美女”拍合照，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说话，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是男的。

然而，当他和直播机构老板提出要穿裙子直播的时候，老板却一口回绝了，“他担心男扮女装会被平台封号。”

年后，王小北来到一家新的直播机构面试，他直接了当地问面试官能不能穿裙子做直播。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，王小北带着自己的新裙子出镜了。

为什么男人不能穿裙子

身高172cm，体重50kg的王小北，是个瘦小的东北男孩。

东北人都爱去澡堂泡澡，王小北也不例外。然而从小到大，他经常遇到一件尴尬的事，澡堂老板娘总是递给他粉色的牌子，粉色的拖鞋，这两样东西是通向女浴室的“通行证”。

因为长得眉清目秀，王小北经常被误认为是女孩。在民风彪悍的东北，王小北从小就是那个受人保护的小男孩。同学们每次打架，都要先叫辆出租车让他“远离战场”。

大学毕业以后，王小北曾作为吉林电视台的编导在影视圈混了三年。许多导演和他结识以后，经常找他去客串一些性别反串的角色。

反串得多了，一个熟悉的导演对王小北说，小北，既然你条件这么好，不如去做直播吧。

长春街头经常有些小青年拍摄土味搞笑视频，王小北本来遇到了总会绕着走。这个晚上，他认真地刷了各个平台的直播，发现原来也有一些年轻美女、精致男孩表演唱歌跳舞，于是他一边做编导，一边开了一个直播号，把反串的本领带到了直播间。

王小北从小就有副好嗓子，一直是KTV中的“麦霸”。他向妹妹借了一条粉红色的裙子直播唱歌。

第一次面对镜头变装，他显得紧张局促，以至于开口唱周杰伦的《东风破》时不小心破了音。

王小北本是想靠才艺吃饭的。然而看评论时，他却发现几乎没有一条是关于他唱破了音的评论，而大都是关于他的女装形象。

评论的粉丝分为泾渭分明的两类，一类是骂他男扮女装的黑粉，一类是问他口红、眼影乃至裙子是在哪里购买的粉丝。

“总之所有人都在关心我的妆容，只不过有一部分人是来骂人的，有一部分人想打扮成我的‘同款’。”

喜欢美妆的王小北，想找一个更适合自己的直播平台，于是选择了淘宝直播。

闺蜜“阿一”

用男装形象直播了三个月，王小北又变回了女装。

王小北说，穿裙子做直播不是单单为了商业炒作，而是他的天性使然。“如果我的腿很白、很好看，我为什么不能像女人一样穿着裙子把它展现出来呢？”

然而“二次变装”的王小北依然没有摆脱曾遇到过的困境，一看评论，十条有八条在谩骂。

虽然有人来骂，但这个阶段粉丝蹭蹭上涨。不到一个礼拜，就涨了大几千。

流量上来了。然而每加进来一波粉，都掺杂着大量黑粉。

被骂得多了，这个26岁的男孩还是撑不住了。一连十几天吃不下饭以后，王小北在医院被检查出了抑郁症。

王小北索性停播，一停就是两个月。眼看破万的粉丝量又迅速地下跌回去。

王小北把新陈代谢标准降到最低，每天只吃几片菜叶子维持生命。

那段时间，家人的悉心关怀给了王小北巨大的鼓励。为了让家人安心，几乎整夜失眠的王小北在每天清晨的时候佯装入睡，总能看到妹妹轻手轻脚地在床头的花瓶里插上一束崭新的鲜花。接下来，妈妈给自己买的狗就会跑进来舔自己的手。

真正唤起他食欲的，是一位朋友从俄罗斯寄来的几块巧克力。

这位叫“阿一”的朋友是王小北的吉林老乡，从他刚开播，就一路跟随看他的直播，属于铁粉兼朋友。停播的前两天，眼见王小北憔悴的阿一从留学地莫斯科给他寄送了几块巧克力。

那时两人还不曾谋面，但经常用微信聊天。王小北说，可能因为都属于人群中的异类吧。

“她在高大的俄罗斯人中顶着一张黄色面孔，而我在一群男人中穿裙子。” 阿一和他说了不少华裔在俄罗斯受到排斥的事情，但她都自己扛了下来。

一个多星期后的寒假，王小北终于见到了这位阿一。她特地来拜访抑郁的王小北，扶着他在小区里见到了久违的阳光。阿一开导了他两三天，临走的时候，她嘱咐王小北，自己该做的事，不能逃避。

阿一只是王小北众多粉丝中比较“铁”的。那段黑暗期，还有不少粉丝在淘宝群、微信群里召唤王小北“回来”。

他们是年纪偏大、集中在北上广深的“轻熟女”。她们事业有成，是消费的主力，喜欢和王小北讨论美妆、护肤问题，至于主播是男是女，她们倒关注甚少。

王小北渐渐想通了。

重回直播间

再次回到直播间卖货，王小北说，他凭的是专业技能，所以从来不按商家给的剧本走。

王小北的家族里有20多个医生。

孩提时代，王小北就在皮肤科医生外公的诊室里帮忙称量治疗皮肤病的药粉；青春期，更是和医生妈妈学习油性皮肤和干性皮肤各自如何避免长痘，再授给同学们。

在直播镜头前，王小北打开一款推荐的美白乳液，试用的时候，不会忘记自己多年练就的“童子功”。

在公司选品的时候，王小北只要一看这款产品的化学成分表，就能知道它的功能是怎样的，根本不用看说明书和公司给的宣传语。每天，王小北会从20个品类中选出4、5个品类，自己试用一个月，再决定是否要放进直播间。

王小北的手机里有一个记事本，这个记事本常年存着十几个词条。只要他听到某一种化妆品、护肤品中出现的自己不熟悉的化学成分，就将它记录在记事本里，有时间再通过查书、查资料把它研究得明明白白。

偶尔遇到实在不懂的东西，王小北也会请教皮肤科医生外公。通过请教外公，他还发现了不少美妆圈的“BUG”。

“不少护肤品会鼓吹自己的防腐剂很少，但是外公说，护肤品里那点防腐剂对皮肤造成的伤害，就和一口唾沫吐在脸上造成的伤害差不多。”

如今，王小北每天下午做6小时直播，雷打不动。复播3个月，他已吸粉三万，月销突破60万。让他非常骄傲的是，普通的美妆主播只有百分之十的男粉丝，而他却有百分之三十的男粉丝。

由于女性是美妆品类的“消费大户”，不少主播对男性粉丝的关注较少。而王小北在推荐男女皆宜的产品时，总是不忘加一句，这款产品也适合男性粉丝使用。在选品过程中，王小北也尽量多选一些男女都适用的产品。“拿防晒霜举例子，有些防晒霜涂上会显得过于白皙，像擦了粉，男生一般不会用，我就尽量选一些水润的。”

最近，王小北去美容院割了双眼皮、做了隆鼻手术，显得更“妖娆”了。然而不论如何改变形象，王小北都明白，是不是一名好的淘宝主播，穿不穿裙子是不重要的，过硬的技能才是在淘宝直播上的立身之本。

变装了小半年，王小北发现，自己的黑粉少了许多。“许多人骂着骂着觉得无趣，就自己走了。留下的，都是要卖货的人。”